6月10日端午节,湖南某大学校门旁快捷酒店,一间10多平方米的房间内,哭泣声、叹气声混作一团,楼下商家张贴的祝福语上,被放大的“安康”二字,让赵兰和家人们更觉得难过、无助。
赵兰的儿子读大二,今年3月下旬,孩子突然离开学校,而后失联。赵兰和孩子父亲从天津赶到长沙,报警后发现,儿子的身影最后出现在广西南宁东站。3个月来,他们辗转于长沙、南宁、防城港等多地报案,却始终没有找到孩子下落。
讲起千里寻子的经历,45岁的赵兰起身在狭窄的过道上折返几个来回,刚在床边坐下,没两分钟就又站了起来。窗外淅沥的小雨没有停的意思,氤氲的长沙湿得人稍稍动弹都浑身黏腻,但她顾不得这些,儿子已经失联3个月了,她坐不住,吃不下,不知道去哪儿找,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图为王亮就读的大学
一条后知后觉的“异常”信息
赵兰一家生活在天津,儿子王亮今年20岁,1米95的大高个儿,身板挺拔,双眼皮,浓眉毛,长得很耐看。2022年,王亮考入了湖南某大学,今年年初王亮放寒假回家,赵兰还带他去做了近视眼手术。
2月25日,王亮新学期开学前一天,赵兰如每次一样,陪着坐地铁,一路送到机场。知道儿子不喜欢拍照,赵兰趁他换登机牌和前往安检通道的时候,隔着距离偷偷拍了儿子的背影。相距千里,想儿子又不敢打扰他学习的时候,翻出视频看看,成了赵兰缓解思念的途径。
赵兰从来没想过,3月17日19点多,会是她和儿子最后一次通电话。那天晚上三五分钟的电话里,赵兰除了嘱咐王亮好好学习,别舍不得吃喝外,再一次郑重地问王亮“真想去当兵吗?”“真想”王亮回答得干脆又坚定。眼睛手术恢复期,王亮需要每天滴眼药水,之后的两天,母子俩的交流仅限于微信上,3月18日,赵兰提醒“滴眼药水啊”,王亮回复“点了”,3月19日赵兰提醒“滴眼药水啊”,王亮回复“滴了”。
图为王亮和妈妈的聊天记录
“我们打电话的时间不固定,有时候一两天打一个,但微信我们每天都会发,多数都是我发给他,他的回复每次都很简单,也就几个字。”但3月19日下午5点42分,赵兰一连收到了王亮2条微信,总共有62个字,“我这周除了课就是训练还要开会和组织活动 太忙了 没空看手机都 你别给我打电话发消息了 四级你替我抢 我让我室友也帮我抢了”“有啥事下周再说”。
3月20日早晨6点多,赵兰帮王亮报名四级英语考试,可她不会交费,连续给王亮发了几条信息都没有回复,打电话也提示是关机状态。直到当天中午,赵兰还是联系不上儿子,于是她多方打听,找到了王亮辅导员的电话,“辅导员也联系不上孩子,我让辅导员帮忙报警。我和孩子爸爸也不敢耽误,20号夜里订机票,从天津飞到了长沙。”
“之后复盘,我才意识到,19号他发的那两条信息太异常了,他第一次发这么多字。”“而且同一时间,他还给室友发了信息,让室友帮签到,说他这几天看不了手机……大家说这可能是孩子的求救信息。”赵兰点进和儿子的微信聊天界面,手指不断向上划拉着页面信息,3个月来,她每隔一个小时左右,就会给儿子发一条语音通话,但每次的结果都是“对方无应答”,一条条“儿子你到底在哪里了?”的询问,也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父母湖南广西多地寻找
3月21日凌晨,抵达长沙后,在学校老师的陪同下,赵兰在属地派出所报了警,查到了一条王亮的购票信息。3月18日G1503,长沙南到南宁东。21日早晨8点多,他们在长沙南站调取监控发现,王亮确实上了车。
图为报警案件登记表
3月21日中午,赵兰和孩子父亲直奔南宁,在南宁东站附近的长虹派出所报案后,调取了南宁东站后广场的监控,录像中,赵兰找到了王亮的身影。22日凌晨,长虹派出所民警告诉他们,通过手机定位,王亮最后出现的时间3月20日,位置在防城港峒中镇边境。
3月22日夜里,他们追随着定位,到了峒中镇,在边境派出所再一次报案。23日白天,他们被告知,王亮极大可能已经出境了,因为负责接送王亮的司机被抓到了。
“司机形容的体貌特征和我儿子对得上,但他只负责交到对接人手里,不知道孩子到底被弄去哪里了。”赵兰说,4月中下旬,她又打电话在天津报案,根据王亮的3个手机号码进行定位发现,156和178开头的两个长沙的手机号码,最后出现在3月20日的广西钦州市的中越边境,182开头的天津手机号码,最后于3月27日出现在泰国。
自从儿子失联后,赵兰的手机不敢离手,怕漏掉任何一个电话或是消息,每个小时给王亮3个手机号码打电话成了肌肉记忆。因为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严重缺觉,她有时会握着手机,靠在椅子上睡过去,但没半个小时就会激灵下醒来,又接着给儿子打电话。
110处警现场回执单
峒中镇的民警曾告诉赵兰说,被带去边境的多数都是为了钱,但她却想不出来王亮“为了钱”的理由。
王亮在学校每个月平均生活费有2500元,算是同学中比较多的;衣服都是赵兰给买的,多数都是名牌;高中快毕业时,姥姥给买了部新手机,上大学时舅舅又花了1万多给他买台新出的苹果手机;2023年他刚摇到车牌,家人就把价值十几万的车,过户到了他的名下,“后来老师给我的反馈说,湖南警方到广西提审过司机,说一车几个人,其他人都是自愿的,但我儿子是被骗过去的。”
苦寻3个月仍下落不明
5月28日,同在湖南上学的高中同学顾齐去学校找王亮玩,得知王亮失踪后,联系了赵兰。5月29日,赵兰和孩子父亲也从广西回到长沙。
顾齐告诉记者,他和赵兰见面后,赵兰在王亮的寝室找到了王亮的电脑和一部手机,手机中插着的是156开头的长沙手机卡,而后他们在电脑上登录了王亮的微信。
在微信里,他们找到了一个人与王亮的聊天记录,内容大概让王亮帮助运送手机,运送手机给一笔钱,运得越多钱越多。王亮在聊天中也很谨慎,只说担心被拐到境外,但自己缺钱,想一次要多运一些手机,多赚钱,他还告诉对方,不要把自己放在熟人堆儿里。
看到电脑上的聊天记录后,赵兰再一次联系长沙警方提供情况。赵兰说,王亮在大学,是校园督察队的一员,督察队平时要负责配合学校的一些监督检查和维护保卫的工作,所以每天都要进行体能训练,儿子本身很高,再加上训练就更加结实,所以她很担心,儿子被骗到边境后,想要挣脱而出现生命危险。
从3月找到6月,为了找孩子,赵兰和孩子父亲一直辗转于湖南、广西多地之间,从天津离开时,他们穿着羽绒服,没带任何行李,现在,天气渐渐热起来,他们就在当地随便买两件够穿的衣裤和鞋子,房间角落堆着两三个双肩背包,只是半开着,以便听到孩子任何消息,随时动身。
王亮从小跟着姥姥长大,6月9日晚上,72岁的姥姥在家实在等不下去了,在舅妈的陪伴下,坐了8个小时的高铁,来到了长沙。赵兰在火车站接到母亲时,母女俩紧紧地抱着彼此哭,3个月,姥姥在家哭肿了眼睛,瘦了10多斤,赵兰在外奔波,比之前瘦了近一半。
这段日子,赵兰常常说着话便哽咽了起来,她不知道去哪儿能找到儿子,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一定找到孩子,带着他一起回家……”
津云新闻记者 鲍燕 郭强 发自湖南长沙
(应受访者要求,赵兰、王亮、顾齐为化名)
责任编辑:白子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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