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给黄烈志说，今儿下午，把你们的牛都吆到敞篷喂药。”正吃午饭的队长边吃边吩咐他小舅子肖良海。

　　黄烈志和肖良海是队上的牛倌。两人智力、体力方面都有些差池，是没有立起家室的五保户，都跟亲戚一块过日子。

　　也恰在这时候，家住队长下隔壁的李保管，提着一个红布包盖着的酒坛进来。他把酒坛放在队长堂屋的八仙桌上，又回家取来一杆老秤，他是要当面验秤他买回来酒的分量。这是买东西交过手的规矩。

　　“连皮十二斤，一两不多，一钱不少。”李保管仿佛是因没有办好事情而显得不好意思地赔着笑脸说。

　　“你还想有多的，不折你的秤就是好的。”队长是个威严人，他说话一般不笑，但安慰李保管的意思在里面了。

　　李保管不仅是滴酒不沾，还因为他办事公道，大家都信得过他。

　　他是早上揣着生产大队的介绍信，到商店买来这半坛子酒。

　　“这个酒香啊，是陕西产的散西凤，你尝一下味道正不正派。”李保管进到队长家灶屋，旋即拿出来一个小蓝花瓷碗，倒出小半碗酒，咂巴着嘴递给队长。队长放下手里的筷子，接过酒，抿了一小口。

　　“嗯，是大曲酒，好大劲儿!”他接着又一大口喝干了碗里剩下的酒。

　　“吃了饭，裸连你再跑一趟南大溪，接王兽医。昨天我给他带了口信，按说快来了。”

　　“要得!我饭吃过了，现在就走。”

　　我家住队长家上隔壁，我和队长孙子差不多大，经常一起玩。五十多年前我见过给牛喂药的情景。

　　生产队给牛喂药的敞篷，也就是晒谷场。在村子下街头小学校对面。熬过冬天的牛，开春时要给治一回肠胃病。治牛病得用酒。熬好的汤药盛在木桶里，已经兑上了陕酒，一路飘香地被送到敞篷院坝。牛被高个子的牛倌牵着，昂起头。王兽医也是大个子，他一手拿着舀满药汤的竹筒子，一手伸进牛嘴里，抓住牛舌头，把一罐药汤倒进牛嘴里，接着又一罐倒进。牛弹跳着犟几下子，叫两声也就完事了。

　　晒谷场上，药味儿不怎么明显，倒是酒香味飘满场。这酒味飘得很远，引来一大圈平日没酒可喝看热闹的人，闻闻酒香，也当过瘾。

　　“牲畜比人过得还好，过年还喂顿酒喝。”汪虎子眼羡地说。这个汪虎子，晚年也成了五保户，住进了镇里的敬老院。

　　“你个懒汉，不好好混，哪儿有你的酒喝!”牛倌怼说。

　　“你勤快，你过年喝酒了?”汪虎子不满地说。

　　“我陕酒喝不起，米酒还是有的喝。”

　　“好意思，过年喝米酒，要有本事，拿钱买一瓶子陕酒喝。”

　　六七岁的我就在这样的氛围中，第一次感知到陕酒的美妙和重要。我们家过年一般有两三瓶陕酒，是在西安工作的二姐夫送来的两瓶拜年酒，也就是绿脖西凤酒。家父爱酒，但因为他有胃病，喝酒也不多。

　　关于酒的点滴知识，是父亲灌输的。一天，父亲带回一瓶倒锥状瓶的五粮液，说是请在他学校干活的四川籍木匠师傅代买的，是川酒。这川酒一直放到那年吃年夜饭的时候才打开，限我喝了一杯。父亲说，五粮液和西凤酒都是八大名酒之一。他指着酒瓶上的标贴画，给我们讲“凤鸣岐山”的典故。（黎盛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