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建锋 星期天陪妻子散步，妻子无意间提议去看看房东阿姨。房东阿姨是我以前租住房子的主人，大概已经六十多岁了。她家的三层小楼距离我现在住的房子不远，没走几步路就到了。远远看去，阿姨家二、三层楼上都挂满了晾晒的衣物，显然是租客们的。敲门，一位年轻女人领着一个小男孩开了门，我们说找房东阿姨。女人说，这家的房东是个老头，自从她租住在这里从来没见过什么房东阿姨。 我们告辞出来才回想起来，去年某一天我和妻子过马路时，曾无意间碰到房东阿姨，她看见我们就很快从自行车上跳下来，微笑着打招呼。阿姨有点耳聋，我大声询问才得知，阿姨早已经搬出她家的三层小楼，一个人在外面租房住，她靠给附近老乡打短工养活自己。我问阿姨的身体情况，她说前一段去医院，医生诊断出她患糖尿病了。阿姨微笑着说她的近况，仿佛在谈论别人，没有流露出凄苦的神情。 说起来房东阿姨也是个苦命人。她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嫁到很远的地方，生个外孙女，我在阿姨家租房的时候，大女儿曾带着孩子回娘家长住，没过多久大女儿的丈夫也来蹭饭，一直到阿姨老公回来才把大女儿一家逼走；小女儿高中毕业不愿再读书，在家附近找了份工作勉强干着；阿姨的丈夫在南方打了多年工，有时过年回来，有时不回来。阿姨曾说起她丈夫，年轻时候就不本分，在外边胡来，阿姨拉扯着俩孩子辛辛苦苦讨生活。为了补贴家用，阿姨曾卖过鸡仔、贩过大米、卖过菜，农忙时节也在家附近打打短工，这些年下来积攒了十来万块钱。 阿姨不识字，她看我面善，毫无戒心地把存折拿给我看，并且偷偷告诉我，她大女儿不是什么好东西，住在家里偷她的存折，一张一万多块钱的存折为此失了踪。阿姨放心不下她的多年积蓄，有一天趁着两个女儿都不在家，让我帮忙把大木梯扛到我租住的三楼房间，再爬上木梯，小心翼翼把裹成一团的存折塞到客厅天花板下的一个小角落里，直到阿姨站在客厅觉得彻底藏好了，我才下来。阿姨认为大女儿再厉害，她也不敢来翻租客的房间吧。藏好存折没多久，我就去外地工作了。那间房因为预付了整年房租，所以过了大半年期满之后，我才让妻子帮忙退了房，我也不知道阿姨的存折最后是怎么处理的。 退了房之后，过年过节我也时常去看看阿姨。有一回过年看见阿姨的丈夫终于回来了，一个长相有点凶的老头正抱着外孙女，在客厅哄孩子睡觉。阿姨偷偷告诉我，她丈夫逼她把十万块钱存折交出来，并且让阿姨把这些年的房租也都交给他。阿姨苦着脸说，这些年租房的没几个人，房租根本就没收多少；而那十万块钱存折是她的，而不是她老头子的。 可能是在去年或者更早以前，阿姨被丈夫赶出家门，也不知道她的存折最终被“收缴”了没有。前几年我在阿姨家租房住时，她身体就不太好，经常说自己心烧得慌，我分析那可能跟老年人胃液分泌过多有关（曾找医生开过药），也跟她的个人饮食习惯有关——阿姨每晚九、十点钟必须饱饱吃顿饭才能睡着觉。听阿姨说她小时候家里穷，经常排队去买米，往往买到米已经天黑了，饥肠辘辘煮熟饭，吃完也就很晚了。这个被迫养成的习惯也就跟随了阿姨大半辈子，估计她得糖尿病也跟夜里进食过多有关。 阿姨信佛，因为不识字，她曾拿出师傅发给她的佛经，让我给看看。阿姨说，佛经是不能放进卧室的，否则是对佛大不敬，会遭灾。我在外租房好些年，也换了不少房东，但很少见过像阿姨这么善良的人，她对于自己的命运始终是坦然接受的。晚年虽遭遇“流离失所”，阿姨不懂也不会争取自己的合法权益，但她也不自怨自苦，打起精神她自个租房住，靠打短工养活自己。希望阿姨的晚年能够过得好一点，好人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