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柳影
父亲晚年有几张较为满意的照片,是我拍摄的。2001年6月,他突然病逝,这几张照片影像,竟成了父亲永恒的记忆。多年了,每每回家看望母亲,看到案上父亲的照片,感慨良多,时常泪流满面,不能自已。
我哥仨都喜欢照相,这和父亲有直接的关系。
父亲半生戎马生涯,打过日本人,赴朝打过美国人。他不吸烟,不喝酒,年轻时喜欢照相,并拥有一架自己的照相机,是苏联产的“肈尔基”135相机,德国镜头,他是在朝鲜从一个苏军军官那里买的,价格不菲。五十年代,能有一架属于私人的相机是极为奢侈的。父亲用这台相机为家人、为战友拍摄过许多照片,为了洗相方便,他还自制一个洗印箱,印制原大的135照片。
少年时代的我,有些怕父亲,说不清为什么。有两个不喜欢,一是不爱穿新衣裳,二是不爱跟父亲一起去公园照相。为此父亲还打过我,骂我是犟驴、生愣小子。正是这个原因,父亲用他的相机给我拍的照片并不多。
父亲喜欢照相,从五十年代持续到六十年代中期,直到他从部队转业到国家林业部工作才罢手,坚持了十多年。凭心而论,父亲的照相水平并不算高,充其量是摄影爱好者,达不到发烧级。他拍摄的照片影像大都停留在合照留念的水准,人物缺少动态,表情不够传神。
这台属于父亲的老相机,我兄弟三个都曾把玩过,成像质量真好,调焦不易,安装胶卷有难度,不易操作。到了七十年代,父亲见我喜欢,便把它连同洗印箱送与我。在我手中,相机和洗印箱都曾发挥着作用,只是初学者的水平太臭,所拍所印照片大都是废品,保存至今的尚无一张。
相机仍旧在我这里,存放在木匣中。昨日将尘土擦拭后,试了试快门速度,竟然还依然准确。“老毛子”的东西质量不错,这架“肈尔基”,编号83450的老相机,历经六十多载,虽已划痕斑斑,最后一次工作大约在八十年代初,距今也有三十年,依然宝刀不老,实属难得,真是件好东西。
父亲年轻时是个急脾气,人到中年后仍然急躁,进入老年后平和多了,不温不火,与年轻时判若两人。因为脾气急,也因为年幼时我不懂事不听话,为照相父亲没少训我,还动过手。清楚地记得七十年代后期的一件事,同样是为照相父亲发了脾气。大哥在沈阳空军服役,我在西部边陲的新疆当兵,我哥俩商定夏季同时回西安家中探望父母。一个烈日炎炎的下午,兄长用他的国产海鸥4B120反光相机为全家拍摄合影。待全家人站好队,他左顾右盼总不满意,快门久久按不下去,站在中央的父亲动了脾气,嫌兄长动作过慢天又热,人早没了精神,哪还能拍好照片。为拍合影父亲发火,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也明白了一定要掌握抓拍本领,要善于观察,手疾眼快,在众人不知情中,在众人热情最高涨时启动快门,过分依赖摆拍是不行的。
十六岁的我当兵去了新疆。在部队我立功受奖,入党提干很快,父亲自然高兴,但没当面赞许表扬我,而依然严厉教导我不能骄傲,要再接再厉。他催促我想看我持枪的照片,这成就了我在部队十年惟一的一张手握钢枪的照片,取名“天山哨兵”。后来我转业回地方工作,又转行从事了我所喜爱的新闻摄影,作品屡屡获奖,父亲得知后也仅仅说了句:继续努力。还说一人在外采访,出门要带瓶水带几块糖,遇上特殊情况吃不上饭,能顶上一阵子。这是我记忆中,父亲对我讲过的最具温情的话。1996年5月一个春光灿烂的日子,我陪父亲去苏杭一带游玩了9天。由苏州开往杭州的路上,是在京杭大运河的水路的游轮上度过的,那一晚,父亲蛮兴奋,讲述了在战场上他的一些往事。他说他戎马半生参加过许多战斗,但他没有亲手打死过一个人,做为军人,他说不清这是对还是不对。这一重大的哲学命题,晚年的父亲仍然在思考。一路上为父亲拍了不少照片,父亲也十分开心。此行为我在邻里中赢得了孝子的美誉。我给父亲承诺,有机会再陪他去海南一游。
我弟弟也承诺要满足父亲的一个愿望——在香港回归后去那里看看。然而,因各种原因,更因为我的懈怠,我和我弟弟的承诺均没能实现,这也成了终生遗憾,无法弥补的遗憾。
晚年的父亲随和多了,极少发脾气。虽说对拍照片早已无多大的兴趣,但在我的要求提议下,他总是愿意配合协助,尤其是和几个孙女在一起合影,老人家更是有求必应从不嫌烦,于是,便有了几张他较满意的肖像照片。
父亲的老相机曾是他摄影的最好见证,它同父亲一起经历了抗美援朝战火的洗礼,曾是父亲最昂贵的个人物品,它寄托着父亲年轻时代的美好愿望,它所记载的影像一定给父亲带来许多欢乐。
睹物思人,真想父亲。
责任编辑:sxwork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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