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雷钟哲
    前院中间的一棵柿树，常常让我注目，并勾起绵长的记忆。
    这株柿树为父亲亲手所植，而父亲离开我们，也已经三十二年了。
    当年，父亲在置下这方院落之后，就让他嗜绿的秉性得到了极致的挥洒。但凡庭院的空地上，只要是能够栽种树木的地方，都留下了苍翠的影子。
    记忆中，父亲在这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里，曾经种植过两株柿树、两株苹果、四株石榴、一株枣树和一株核桃，间隙也有过指甲花和玉簪的盛开。
    从这点上看，不苟言笑的父亲，也是一位充满生活情趣的人。
    当然，父亲栽种的，不仅是简单的植物，也把自己的殷殷期盼，深深地植入泥土。
    在秦人的生活习俗里，院子讲究“前不栽桑、后不栽柳”，这是因为避讳“丧”事在前、“柳”不结子，没有后代男孩传承香火，且有福气“溜”（谐柳音）走的担忧。而他选取的树种里，既有苹果的圆润富贵，又有石榴的籽实饱满，加上枣（早）生仕（柿）子的愿望，可谓用心良苦寄怀深远。而父亲对核桃情有独钟，认为核桃外形像男孩的睾丸，内瓤像人的大脑，因此身为医生的他，是极力推荐以核桃滋补身体的。——父亲既然生活在世俗的圈子里，难免也带有世俗的认知。不过可以告慰父亲的是，从他亲手置办的这个院落里，已经走出了10位大中专生，不仅有医师、教师、工程师，而且在他的孙辈中，也出现了硕士和博士，并且脚步越来越远，及至走出国门。——这也是对他的期冀的一种回馈吧。
    现在庭院几经变迁，原来的老屋不复存在，代之以两层“白宫”，矗立在绿荫掩映之中。而父亲当年亲手栽下的果木，也仅有这棵柿树，还在惠泽着他的子孙。可以说，小院见证了柿树由小到大变化，它也见证了小院里孩子的成长。
    这棵柿树，主杆笔直。因为在狭小的院子里，要想生存，必须努力向上，只有伸出屋顶之后，才能得到尽情生长的空间。这就好像父亲领着我们全家，从黄河西岸黄土塬畔的封闭中举家迁出，来到关中腹地，为我们创造了更好的生活环境。而笔直和挺立，以及四外伸出显示生命勃力的苍劲的枝条，像极了父亲的性格。
    柿树的花，绝没有桃李的艳丽，如果你不经意，很可能错过了它开花的季节。但是，就算你
    在地上坠落的花瓣里得到它开花的信息而举目凝视的时候，也不会产生惊艳的感觉。因为它没有花团锦簇、五彩缤纷，而是淡雅疏离、悄无声息，极力掩藏在叶子的背后。人说红花还要绿叶扶持，柿树的花，似乎天生就是点缀叶子的。倒是那一树的鹅黄与浅绿，层层叠叠、茂茂密密，盎然出一院的春意来。
    这之后，你就能在柿子树上，看到一个个指头蛋大小的绿色果实，缀满了柿树的枝枝杈杈；而果实一天天膨胀变大，静静地走向成熟。
    柿树最美丽的时候，当数每年农历的九、十月间。这个时节，不管柿树长在荒山野岭，还是在庭院之中，它都把一树的果实沉甸甸地呈献出来。抬头望去，小孩拳头般大小的果实缀满枝头，让枝枝丫丫弯下身来，串成了丰收的符号。而我家的这棵柿树，是嫁接的火晶柿子。听名字，你就能够想见它红如灯笼、汁如流蜜的香甜。别说人见人爱，就是燕抓拉（一种飞鸟），也不时成群飞来，在树上莺歌燕舞，大快朵颐。而每每这时，柿子树的叶子，也由绿变红，如同燃烧的枫叶。
    请问，还有什么比天空湛蓝、白云悠悠之下，鸟儿啾啾、红叶似火、柿满枝头、虬枝苍劲的图景，更富诗意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