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梅小娟
时隔二十多年了,我仍清晰地记得丢鞋事件的每一个点滴细节。
从小,我一直穿着母亲做的布鞋长大,春秋穿单鞋,冬天穿棉鞋,仅在天特别热的时候会买一双塑料凉鞋,是那种材质特别硬,只要脚上沾点水,走路滑得直踉跄的。从小到大,由于条件有限、物资匮乏,上体育课时,老师也从未要求过我们要穿运动鞋或球鞋。因此,也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但读初三时,我转学了,来到了父亲所在工厂的子弟小学。第一次上体育课时,就遭受了老师的严厉批评:“上体育课,为什么不穿运动鞋?”天地良心,长这么大,我第一次听说上体育课还要穿专门的鞋!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脑海里一直为拥有一双运动鞋而发呆发愁。看着父亲每天晚上一笔笔计算着全家的开销时,我实在开不了口,是呀,如此一大家人举家搬迁,要添置的东西太多太多了……就在我的犹豫中,第二节体育课到了,我仍然穿着那双布棉鞋,站在队伍中,我极力想掩盖自己的双脚,脚趾在鞋里使劲地勾着,不安地忸怩着,脸憋得通红,期望老师能放过我。老师走过来,扫了一眼我的脚,恼怒得皱着眉头走开了。从此老师那紧皱的眉头似乎烙在我的心上。那时我就盼着上体育课能下雨,那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呆在教室里。天知道体育课时我看着窗外的大雨内心是怎样的欣喜,有一种逃过劫难般的轻松和惬意。
慢慢地,中考最后冲刺的时间到了,为了有效地提高学习效率,体育课被堂而皇之取代了!看着同学们唉声叹气、愁眉苦脸的样子,我却清楚地感觉到体内有一种叫做幸福的气泡在上升,并噗嗤开出了绚烂的花朵,幸福得有点眩晕。
几个月后,拿着技校的录取通知书,趁着父亲高兴,我小心翼翼地提出了买鞋的要求。父亲欣然答应了。我几乎是欢呼雀跃地骑上那辆老旧的自行车,从医院出发,往邓家台商店飞奔,“等会有班车,我和你一起去……”父亲的叮咛被一连串“叮铃铃”的铃声搅得烟消云散,脑子里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再也不用承受上体育课的委屈了!
终于可以从柜台把那双渴慕已久的鞋子带回家了,把鞋简单地往自行车后座上一夹,我就骑上了自行车。似乎我已经穿上了崭新的球鞋在操场上飞奔,内心高兴极了。从邓家台往回走,一路颠簸,一路下坡,就在快到潘家院时,我腾出一只手忍不住摸摸,天呐,后座上居然什么也没有!
我跳下车,踉跄着,憋着就要冲出眼眶的泪水,一路飞奔跑在折回的路上,恨不得用眼睛把每一寸路面都挖过了、掘过了,可是奇迹并没有发生。于是我寄希望于别人捡走了,拉住每一个过往的行人,不停地问,不停地问,我不知道自己究竟重复了多少遍那样的话语,来来回回,无助地奔走在风中的路上。眼前不停地出现幻觉,似乎白色的鞋盒就躺在前面,走近一看什么也没有……觉得自己像极了鲁迅笔下的祥林嫂,希望通过一次次诉说能减轻内心的苦痛……
天色渐暗,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爸,我买鞋了”,“哦,合适就好”。似乎生活的艰辛带走了父亲的温情和话语,更多的时候,父亲选择了沉默。“可是,回来的路上又丢了……”我终于艰难地吐出了这几个字,父亲表情惊讶极了,瞪着双眼,大概是被我满脸无声的泪水吓坏了,叹息一声,离开了屋子。
泪水如奔腾的小溪,恣意在少年的脸上欢快地流淌……
后来,我长大了,开始自己面对生活,才知道其实当年的失去是那样的不足挂齿。其实,生活告诉了我,无论面对什么样的结果,我们都要自然、从容、淡定地去承受,去忘却。
责任编辑:sxwork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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