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永强
小的时候,在舅家的自留地里挖回一棵只有一尺高、面条细的杏树苗,栽在了自家院子左边靠墙的地方。
那时候只有一个愿望:每天和小树一起长——它长得那么矮——我只要每天和它一起长,总有一天会长得成为全世界最高最壮的人。
第二年,我突然发现它快和我一样高了。我每天用力地学习,用力地吃饭,我一定要始终高于它。一天早晨,在我和它比个子的时候,我踮起了脚尖赢了它;第二天,我蹦起来,涨红了脸赢了它;第三天,第四天,我蹦起来使劲扇它的耳光;第五天,我想该让它自己成长,要不然我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酸甜的杏儿?从此以后,我每天都在树下凝望它带露的梢头,思考它心里的想法。
三年以后,我要外出上学了,它也开出了头一树的花。为了看它结果,我在学校每周周末的所有活动都不参加,只想着回家:我不在的时候,肥是否上过,水是否喝饱,都成了我的牵挂。
又一个初夏的季节,终于在它茂密的浓发中发现了两个小小的绿杏。全家人都有了一个期待和愿望。母亲还特意告诉每一个人:杏儿黄了才可以摘,最好让它自己落下,要不然,它会气死的。可在它们快黄的时候,一阵大风,一群贪嘴的麻雀让其中一个含泪而落。为此家里赶紧养了一只猫。可就在全家人把希望全集中在唯一的那只躲在密叶下的小杏子的时候,一个周日我回到家的早上,却发现那只鲜绿的杏子却躺在了院中央。此后数年,邻家的小妹一见我就逃。
母亲的话应验了——从此后,数年间,杏子再都没有坐果。但每年刚一初春,它满头的花香总能引来满院的春光。
其间我参加工作那年结了一个。
我结婚那年,在初夏骄阳下,母亲忽然大喊:“看,今年坐住杏儿了!”在绿绿的枝叶中,果然有十来只鲜绿的杏儿迎着阳光若隐若现。接着两年,杏儿连着坐住了,我也有了儿子。
一九九八年洪水后,杏树起虫了。浑身长满彩色绒毛的虫子爬满了树梢。有时候只要一夜功夫,树上就像蝗虫打扫过的战场一样凄凉。
有一次儿子在树下纳凉,一个虫子掉在了他身上,儿子为此哭了三个晚上。一片被虫吃得破破碎碎的树叶从我脸上滑过,我脸上的肌肉不自主地跳动了一个整晚。为了消灭这些不知
名的厉害小虫,我打农药、剪枝、一只只用火钳夹……可是都只能解决一半个月的问题。这些小虫随着杏树叶子一年春秋两季的生长周期而非常有规律地疯狂着。大的打下去了,叶子还在碎烂,仔细一看,破碎的叶片背面全是两三个毫米大小的小虫,排列得有如古战场上的士兵一样摆场。
当这些小家伙吃足长成,一条条就肥得像一颗颗胖胖的花生一样。每天傍晚,它们一蠕一蠕地往树下爬,每个晴朗的早上,它们又会一曲一弓地往树上爬。每天只要一有空闲,我就会在它们必经的树干中间等着它们,一只一只碾死……
每年冬天,我都会爬上梯子,把紧紧挂在梢头的像树皮一样颜色,像黄豆一般大小的虫卵一一找出来,一个一个用钳子夹出绿水来。慢慢地,杏树生虫的间期越来越长——不知什么时候,它头上没有虫子了。
为了让它结果,剪枝的季节,我用心向果农请教;深秋的时候,用心为它嫁接;开春的时候,请假跑十几里外折回别的杏花为它人工授粉……终于有一天,它又坐住果了。等到麦子黄了的季节,儿子吃着妻子买回来的甜杏说:“咱家的杏儿太小太酸。”
去年,它花开得艳,果结得多得压弯了枝头。麦黄的季节,我端了一盆的杏儿分与左邻右舍。之后,我亲手把它移栽到了大门外,跑了十来里地买回了生根粉为它放在脚下。我要盖房子了。
在我房子要上梁的前天,拉料的车撞上了它,工人们嫌碍事,锯断了它。上三楼的时候,我从架上摔了下来,肋骨痛了三个月。
又遇杏儿黄了的季节,朋友说:你不写写怀念过去咱们一起种地的情景。我说:还种地呢,再过两年,咱就也住上高层了,再写种地,年轻人看着,以为咱是胡说八道呢。要写,就写当下现在孩子们还能看到的事物吧。
晚上做了一个梦,忽然梦见了我小时候的杏树。
快四十的我突然发现,树是有感情的。尤其是我的杏树……
责任编辑:sxworker
关注公众号,随时阅读陕西工人报
新闻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