锻工,俗称打铁。这可是一门古老的手艺。铁器的诞生将中国的农耕文明向前推进了一大步,锻冶技术的进步则让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多了些血雨腥风。按物质决定论学说,铁、铁器的诞生和发展也是现代工业出现的重要条件。
我入厂后的工种就是打铁,职名锻工。从事这份工作的时候,便常常忆起村里的铁匠。
记忆中村里的铁匠有一份神秘,整日里将风箱拉得呼呼作响,炉膛里火苗四射,铁匠目光如炬。待炉里的物料烘烤红了,铁匠双手执钳将物料取出,然后放在铁砧上,左手掌钳,右手拿一小锤,用锤轻点某一部位,搭伙的哑巴徒弟赶紧执大锤猛烈敲击。哑巴不言语,但力气很大,手拿八磅锤如执一鸡毛,师傅狂点,哑巴便把那八磅锤抡得翻飞如雨。师傅由于经年靠近火的炙烤,所以脸色铁青,这大概就是物质相互影响所致吧!也因此让师傅看上去有几分凶相。反正那时我们极力想靠近那炉火,因了一份温暖,更重要的是那可是村里唯一具有工业性质的地方。这就像城里的孩子到了乡下,喜欢盯着牛呀马呀猛瞅,生活中少见什么便稀罕什么。
可是铁匠铁青色的脸让小孩不敢靠近。还有,铁匠的脾气暴躁,哑巴没敲到点上,师傅便青筋暴凸,喋喋不休地臭骂,亏了哑巴有苦也难言。后来哑巴出师了,另起炉灶。铁匠的儿子当了小徒弟。于是便经常看到烧红的铁在铁砧上,铁匠追着儿子打。每每见此情景,便暗想那哑巴多亏不会说话,要不少得了皮肉之苦?
基于此,铁匠在记忆中便充满了一份恐惧。恐惧的事竟不期然地与自己相遇,是一种巧合也多了一份戏剧性,真是人生如戏。
当然工厂里的锻工没有铁匠的铁青脸,也没有翻飞如雨的八磅锤。但它具备铁匠铺所有的必要物质条件;炉火、鼓风机、钳子、铁砧、挂着模具的铁架子……厂和铺的区别在于能用机器代替人力的就用了机器,这里不用八磅锤,用空气动力锤。
刚到小组的时候,师傅安排些码料等轻松活,于是闲时就观望师傅们如何干。那个阶段属于培养感性认识阶段,一切有些神奇的感觉,礅粗、拔长、侧打、平拍,机器轰鸣,氧化铁乱飞,置身工业进行时中,还有些热血沸腾的感觉。
后来,烧了一辈子铁的师傅退休了,我就顶上去“司炉”,伺候炉子和那些即将成为产品的铁料。想着简单,看着更简单的一项活,实则不简单。得把料码好放入炉中,火候小了不好锻造,火候大了物料就化了。更难的是和炉火融为一色的物料得既准确又快速地取出来,快了有可能钳子已走物料仍在,白夹;慢了,喷涌而出的火苗能把脸烤化。
烧火熟了,练习操作。学习从最平常的“闸瓦插销”开始,重复侧打、平拍即可。于我来说那依然是简单中包含无限复杂的一项活。九十度反转、平拍,心中无数次操练过操作的先后顺序,像背乘法口诀那样熟稔无比,可单项动作和连续永远不是一回事。我反复操作仍然无法流畅制作一件符合标准的工件,于是,带着一份沮丧复又烧火,直到一年后离开。
在烧火的时候,我常想“干一行、爱一行”永远正确,“行行出状元”也没错。但不见得爱了就会有好的结果,也许要想把一项生存的手艺练好,除了拥有爱的热情,还要有爱的天赋。(西安)雷玉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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