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市，马几乎已经绝迹，马是我越来越浓的乡愁。
    曾经看见一个进城的马夫，拉着一车瓜菜，但很快被交警上前叫开，请马夫迅速离开这水泥森林中的马路。我似乎看见马夫和马，伤心地流出了眼泪。比人更伤心的是马。马路，本来就是马走的路嘛，干嘛人和车成了主角，还这么挤，常常堵成了长龙，汽车成了慢慢爬的蜗牛。
    有一年在大连街头，欣喜地看见马路上骑着漂亮高头大马的女骑警。马上那英姿勃勃的女警，让我敬意顿生。我爱上了那枣红的马，也爱上了那天蓝海碧的城。我想，城市的决策者们，如果能开辟出一条真正让马走的路来，让市民们骑马上下班，在踏踏的马蹄声里，在这悠扬的生活流里，该多好。
    一个在都市里上班的老总常常向我抱怨，每天滞留在城市马路上的时间，平均有3个多小时。堵车，已是家常事，性子疲了，性子也暴了。堵车时，又不敢开车窗，何必去呼吸那些汽车尾气。有一天他问我，能不能骑马上下班呢，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看着身边的朋友同事走马灯似地换车，我早已经麻木了。我是一个民间的写作者，如果靠我的稿费来买一辆名车，那几乎是做梦的事情。我当然想发财，不然去年我怎么做了一个中了3.6亿元的梦啊。我当然想发财，我写了一部几十万字的长篇小说，梦想畅销并被改编成电视连续剧在黄金时间播出，但这部小说在多家出版社游荡至今还没出世。我郁闷啊，我梦中的车，还在厂家组装。我来气了，为什么我不能骑马上下班。我养不起车，但我养得起马。车是冰冷的机械，马是血肉的动物，我还可以和马在行走途中产生感情。我对马有太多的研究。我知道，马据说是动物界中唯一能辨别颜色的，在它的视网膜外层有一层感光力极强的照膜，让它在夜间也能够看清周围的物体。我还知道，马是站着睡觉的，所以马一直是奔跑的命。我知道，这样一匹马，它在原野等我，偶尔长啸一声，惊醒我在城市的梦。它也在城市等我，它的嘶鸣淹没在汽车的喧嚣里，我在红绿灯下看见它一跃而过，在风中飘扬起漂亮的鬃毛。在城市，它脖子下环佩叮咚，戴着精致的一排小铜铃铛，常常在我的窗前响起。骑着马上下班，是多么诗意地栖息在大地上啊。我找到一个在交警大队上班的朋友，我说，能不能审批我骑马上下班的要求。我带着商量的语气，用马一样温良的眼睛望着他。我知道，他没有决策权。我说，马不是劣马，速度没有奔驰快，但比骆驼快，我可以在马背上看市容市貌，可以构思，可以朗读经典，我还可以做一个文明城市的劝导员、卫生监督员、社区志愿者。没想到，朋友对我猛击一掌，你都写文章写疯了啊！我诚恳地说，真是我内心的要求，我和马，是两厢情愿的。我给妻子打电话，并把电话递给朋友，我让妻子证明，我没有疯，也不是心血来潮。当妻子听了朋友的解释后也说了一句话，别理他，他是在构思小说。我再次请求，并掏出正式的申请书。我在申请书中详细介绍了我的具体情况。我说，像车一样，可以对马进行年检和体检，可以给马颁一个行驶证，可以适当交一点养路费，可以对建在城市的马圈进行环保测评。
    朋友说，这样吧，既然你是认真的，那我把你的申请转交给领导，你耐心等候消息。一周，两周，直到现在，夏天过去了，秋天没了踪影，我的申请还是没有消息。我对朋友说，把你领导喊出来吃顿饭吧，喝洋酒吃海鲜都可以。朋友说，你就别等了，你只有回到草原去，那里可以骑马上下班。
    我绝望了。看来，骑马上下班，这城市最后的牧歌，只有在我梦中的风里飘荡。□文/李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