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宋立军，是在年末，宾馆的写字间。
    那天，我正埋首于烦杂公务，被两声清脆的敲门声惊醒，抬起头来，一个中等身材、着灰色西装的中年男人满脸堆笑，小心翼翼地问：“可以进来吗？”
    我站起来，问他有什么事。他急忙走进来，双手递过一张名片。很精美的浅蓝色名片，正面写：废品回收宋立军。联系电话：139××××××××。反面是经营范围：收购书本、报纸、杂志、纸箱、电路板等。我正疑惑，来人忙说：“去年的报纸不保存的话，可以卖给我吗？”
    原来是收废品的。我抬头看看柜子上堆得高高的报纸，张牙舞爪地侵蚀着办公空间，心想，该清理一下了。于是告诉他，我整理整理，他可以过两天来。
    两天后，他准时出现在我的办公室门口，带着几根绳子和一杆杆秤。还是一身西装，竟很挺括，没有褶皱。干活很利落，几摞报纸，不一会儿就被捆扎完毕，一一过秤。
    临走，他让我帮他写了个证明，否则带着一堆废品，他无法出宾馆。忽然想起来，宾馆是以貌取人的，一个收废品的，能自由出入宾馆，他这身貌似白领的行头可能很容易就混过了保安的眼。
    转眼临近春节，家里大扫除，收拾出来一堆过期的报纸杂志和纸箱。小区门口有守株待兔的农民工，蹲在架子车旁或席地而坐，专等小区居民攒了废品出来召唤他们。怕别人不知道他们的职业似的，都穿一身油污尘土遮盖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邋遢衣服，倒真是与废品和破烂相配。与他们打过几回交道，粗言粗语，吓住了我。
    忽然想起来有名片的宋立军。照着名片上的电话打过去，对方很热情的声音传过来：“我是宋立军啊。我现在正在西苑小区收报纸，你家在哪个位置，我收完马上过去，稍等啊！”
    半个小时以后，经过保安允许，宋立军开个三轮车进入小区，停在我家楼下。从我家的窗户看下去，正看到宋立军将坐在车斗的女人搀下来，一起进入楼道。
    我已把家里的废旧报纸纸箱堆在家门口的过道上，等着宋立军。电梯门开了，宋立军与一个女人笑容满面地出来。男人上着黑色夹克，很干净，很干练的样子。女人穿着带毛领的大红羽绒服，脸上有风霜的痕迹，但看出来精心梳洗过。
    见到我，宋立军很高兴地说：“原来是你啊，你家在这住呀，这小区真高档。这是我媳妇，忙的时候跟我一起，给我搭把手。”
    两人配合很默契，不会儿废品就整齐了起来。我忽然想起来，家里还有一堆杂志，让宋立军帮我搬出来。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双塑料鞋套，认真地穿上，才跟我进了家。嗯，很有规矩，我心里想。
    过秤付款，我拿出来我穿过的一双八成新的鞋，想送给女人。宋立军很憨厚地连忙推辞，一叠连声地说：“谢谢大妹子的好意，俺们凭劳动挣钱，丰衣足食的。谢谢啊，谢谢啊，真的不用！”说着，慌忙收拾起打好包的废品，拉着媳妇的手退进电梯门。
    透过窗户，看到这对夫妻抬着纸箱走出来。三轮车上，一个开着，一个坐着，寒风里，一团火红越走越远。（河南） 孙淑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