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夏小村事事幽
日期:2024-07-22   来源:陕工网—陕西工人报

□俱新超

风说了许多温柔的话,将盛夏注得满盈,从此天幽,山幽,花幽,事也幽。

我向来爱花,尤其对紫薇花情有独钟。初识紫薇花就被它的名字勾了魂魄,源于天上的花,与紫微星同名,仙气飘飘,吐露芬芳,祥瑞之花也。

有一年,我从外地归乡,离屋老远就瞧见了紫薇花。紫薇绿叶扶疏、繁花满枝,沉甸甸的花穗大而艳,压弯枝条,像一片彩霞、一团火焰,开得热烈澎湃,绮丽动人。父亲见我摩挲着紫薇花,便说:“啥时间也懂赏花了?”“单单觉得这花好看而已。你瞧它的花瓣轻薄如纱,花蕊像珍珠嵌在花瓣之间。”我淡淡地说。父亲又说:“这花明年还栽,它一直都开着,别名叫‘百日红’。”

淡雨中的紫薇花最娇艳,周身沁满露珠,花瓣速速收紧,像是它唯一的铠甲,护着心脉。雨后,云雾散开,艳阳复照。不多时,万物归栖,黄昏又徐徐到来。

记得幼时,人们常常趁着清风扑面,提凳到巷口乘凉。祖母牵着我的手,拉我蜷缩在她的膝下,邻家奶奶总愿与我打趣,她说:“平日爱你祖父还是祖母呢?”我只顾吃手,痴痴地望着她们。邻家奶奶赶话:“哟,娃娃不会说话啦?”我气冲冲地张口就喊:“我会说话!”

“那你喜欢祖父还是祖母?”我见祖母在一旁护着我,弱弱地说:“喜欢祖母。”邻家奶奶哪管我幼时的心思,她们说:“一会儿我就去告诉你祖父,以后就再也没糖吃了。”我哇一声哭出来,生怕她们去告状,生怕祖父再也不给我买糖吃,生怕祖父将爱转移到其他姊妹身上。幼年时的心竟那样单纯,如同蝉翼般透明,它折射出了一个孩子对爱的拥护和偏执。

长夏里的小村,一缸浆水同样让人心底敞亮、清凉。

祖母珍藏了一瓦缸,小口大肚,附有褐色的釉。她将缸从老屋搬出,洗刷干净后置烈日下暴晒,以此保证缸内杂菌全无。我们小孩将祖母围拢,她并无半点烦躁,反倒教我们择小芹菜。芹菜切成段,短时焯水并晾干水分,后逐根压于缸子底部,再撒少许面粉。祖母年年窝浆水,自然有自己独到的做法。她取空碗加入一勺玉米面和一勺面粉,均匀搅拌成面糊糊。大水烧开,将面糊倒入,待水烧开成面汤稀稠状即可。

祖母喊我们远离锅灶,她将面汤倒进瓦缸后立即封口,静待发酵。中途几日,祖母常掀开盖子顺时针方向搅拌,按照她的说法,这样浆水才会纯正,不至于长毛、发臭。发酵好的浆水呈淡白色,微酸,它谦卑的“身价”却福泽了全村老少。

祖母常唤街口老姐妹前来品尝浆水,走时碗套塑料袋舀上几勺,送于姐妹。一来二去,谁家的浆水清洌,谁家的浆水酸爽,不等浆水炝出锅来便已户户通晓,家家知道。

她们走后,祖母拿出擀面杖擀面。韭菜宽最宜,最适合搭配浆水。面煮熟淋过凉水,爽口清凉。浆水于锅中烧沸,晾凉浇至面上,配以辣椒油,分外诱人。三伯每每念及祖母做的浆水面都会吃上几大碗,他笑吟吟地说:“这才是庄稼人吃的饭。”我掰开一半大蒜放入口中,面裹清清浆水一起咽下,不时称赞道:“祖母能开个面馆了,我给咱们来当店小二。”晌午十分,串门的老人居多,她们蹲坐在水泥地上,大口大口地吃面喝汤。一碗浆水从立夏浇灌至大暑,如瀑布、如岩泉,让人周身酥麻麻的。而后,口舌生津,神清气爽。

盛夏中一日的绚丽,在星光耀眼时就渐渐停息了。此刻,一枚弯月轻盈盈浮在头顶,它与长夏小村里的人一样,都对光阴有十足的信任与珍爱,正因为如此,他们活得比谁都幸福,比谁都知足。

责任编辑:白子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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