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利华

　　母亲说温叔不在了，我心里咯噔一下。

　　温叔眼睛大、圆脸，性格就如他的姓一样温和，而他的老婆英肖姑的性格恰好与他相反，脾气火爆，待人热情。英肖姑特别健谈，大多时候都是她说，向来健谈的母亲也只是偶然插嘴，我和父亲、温叔，只是坐在一旁听。每次，温叔都会问我学习怎么样?说我太瘦，让多吃饭，而后，再也没话。

　　温叔家与我家相隔不远。有次，母亲骑着自行车载着我和妹妹去姥姥家，她刚拐到一条大路上，就说：“看，你英肖姑家就在这个村。”以后，每次经过这条路，我们总不自觉地朝温叔家的方向看。逢年过节，去温叔家，温叔都穿戴整齐地迎接我们。我们一进门，他就取出好吃的、好喝的放在桌子上，然后笑眯眯地坐在我们跟前，而英肖姑则是张罗着要给我们做饭。母亲拗不过，就和她一起进厨房，留下我和妹妹嗑瓜子、吃点心，听温叔讲他和父亲上班的趣事。

　　我上高一时，他们已搬进厂区新分的家属楼。去他们家，英肖姑一如既往地热情，温叔一如既往地温和。那会儿认识的人里住家属区的人并不多，于是我和妹妹进门后，看看这，望望那，既好奇又羡慕。正当我们左顾右盼时，英肖姑打开桌上的糖果盒，抓起一大把糖果塞进我手里，之后，她又从旁侧的柜子里取出巧克力塞给我们。临走时，温叔给我们压岁钱，又抓一大把糖果装进我和妹妹兜里，不容分说地推着我们出了家门。那时的冬天很冷，而心里却十分温暖。

　　英肖姑在我心里是完美的，而她和温叔却是对欢喜冤家。记得有次温叔说辣子好吃，英肖姑就给温叔碗里加了很多辣子，温叔生气了，说再好吃也不能这样吃呀。记忆里，他们两个都是性情中人，聚会时，他们因为什么事说生气了，然后一前一后隔了很长的距离走着。没几天，再来我家时，英肖姑依然有说有笑，而温叔也是一脸亲和。

　　多年以后，在省城见到了温叔和英肖姑。英肖姑一如既往地热情，温叔却一改往日的温和，变得开朗多话了。听说温叔退休后，还在外面接活，干了好几年。如今，他每天去公园舞剑、跳新疆舞，英肖姑在家做家务、带孙子。饭间，英肖姑不让温叔吃辛辣、油多的菜，温叔一动筷子，英肖姑就拍他的手说这不能吃，那不能吃，温叔笑了笑，去夹那些清淡的菜。

　　温叔在省城也有房子，但老两口为了看大孙女，一直住在儿子家。有次，我休假陪父母去看望他们。我们聊着天，英肖姑第一次安稳地陪我们坐着聊天，还开玩笑地对妈妈说：“你这两个闺女没给我们一个做儿媳。”温叔也第一次抢着说话，笑着给爸妈讲他锻炼、旅游的趣事乐闻，还有与英肖姑之间的“摩擦”。感觉温叔的性格开朗了很多。

　　我与温叔和英肖姑虽多年未见，却没有陌生感，很亲切，就像儿时一样。那天，我们在她家待了一整天，直到月亮悄悄挂在树梢，我们才出门回家。

　　以后，常听母亲提起他们的境况，也在朋友圈和抖音里刷到他们生活的照片。他们的大孙女已经上大学，又新添了个小孙子，看着他们幸福的模样，我真心高兴。可是没想到，温叔就这么突然地去了，让亲朋好友难以接受。

　　母亲说，温叔的葬礼上，父亲见到了不少老同事，他们有的拄拐杖，有的坐轮椅，有些还从外地赶回去，都是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