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忠伟
当代的读书随笔作家中,写得扎实而卓有成效者,朱航满是出色的一位。他的书从不经意间进入我的视野,到我刻意搜求,已有七八本。从处女作《书与画像》到新近的《一枕书梦》,他的书话写作充满了情趣、见识、襟怀,如静水深流,不疾不徐,舍弃了急躁浮华之气,是真正素心的好文字。他是陕西泾阳人,或许因为乡党的缘故,他的书读来更为亲切有味。
《一枕书梦》由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5年1月出版,我等不及他的签名本,就下单买了一本,好来一睹为快。该书收录朱航满近年所写书话文章40篇,书前有张宗子序言和作者自序各一篇,书后有作者跋一篇。虽然没有分辑,但依内容而言,我看大致可分为淘书记、读书记和书人记。
作者寓居京华,淘书自然就多了许多可去之处。单向街、万圣书园、国林风、风入松、盛世情等书店,都留下了作者访书淘书的身影。“有时在国图老馆的开架阅览室里看书,每到夜幕降临,工作人员会将很大的窗帘逐一轻轻从上拉下,此刻你会油然而生一种阅读的肃穆与神圣。”这样的读书氛围,难怪人会沉浸其中呢。至于《雪天访书》,在模范书局“冷冽”的“诗空间”,遇见灰娃的诗歌集《灰娃七章》,则给人一种别样格调的“暗喜”,那就是“捡漏了一册特装本”。这本诗集,北京大学出版社2016年出版,蓝灰色的布面精装,由编辑家汪家明编选,画家冷冰川插图,学者谢冕作序,张志伟装帧设计,整本书既有传统文化韵味,又具书卷气息。
那些《因书而美》的淘书买书故事,在作者笔下变得分外有趣。在万松老人塔、地摊书市、鲁迅故居、青岛、西湖等地的买书记,此中甘苦,有趣有味。大大小小的书店,留下了作者寻访好书的足迹。书海无涯,虽然作者说“东读一册,西看一本,也没有特别的范围”,但近些年来,“由过去的兴趣漫漶”渐渐集中到“一人、一城和一事”上,这“一人”便是周作人,“一城”便是北京城,“一事”则是文章事。幸运的是,在北京地坛书市上,作者搜寻到了渴求已久的周作人的《知堂小品》,这书是陕西人民出版社1991年出版的,书扉上有原藏书人用圆珠笔写的签名和“一九九四年十月五日新源里中国书店”的字样。二十年后,此书又回到了中国书店,且由作者在地坛的中国书店书摊购得,难道不是一种冥冥之中的书缘吗?对于周作人,作者是给予深情的,他不断地搜求周氏著作的各个版本,也不断地阅读、解读、学习它们,从中汲取营养。本书里就有几篇专写周作人著作的文章,像《周作人选集过眼录》《辛丑购知堂著作记》《知堂遗墨琐谈》《周作人与北京风土书》《〈周作人散文钞〉的注解》等,洋洋洒洒,详加论列,简直就是读者阅读周作人的购书指南。在谈及1935年郁达夫编选的《周作人散文选》时,作者引用郁达夫在《中国新文学大系·散文二集》导言中的话,直接用作文章的题目,写他对周氏文章的“偏嗜”:“如窃贼入了阿拉伯的宝库”。
作者读书、访书、写书之余,也是善于编书的。朱航满为锺叔河、陆文虎等先生编书,体现了他的读写趣味。在为黄山书社策划“松下文丛”时,就有为锺叔河先生编选一册文集的想法。在他看来,为锺叔河先生编选《念楼话书》,“一来是锺先生虽然出版文集甚多,但未有一册专门‘话书’的集子,而锺先生自述十七八岁做编辑,可以说,是与书打了一辈子交道;二来,锺先生倾慕知堂文章,他编选的《知堂书话》影响甚大,若此,也算一种呼应。”说实在的,锺先生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成规模成体系地编选周作人文集,是有开思想新风之功的;其实,这也何尝不是锺先生酬自己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在长沙街头拉板车而幸得知堂赠书、墨宝及回信的知己之感呢。在这一册《念楼话书》里,专门有一辑“周作人的书”,收录了锺先生为他和文朋所编周作人著作所写的序言以及读周氏文章、与周氏交往的《给周作人写信》《念楼的竹额》《难忘结缘豆》等二十篇文章。朱航满此编对锺先生读周氏写周氏文章的偏爱,庶几与锺先生的喜爱周氏文章,是一脉相承的,也当作知己之感吧。
朱航满的这些淘书记、读书记、书人记以及他的读书随笔,闲闲地写来,在不经意间所呈现出来的情趣、见识和襟怀,读来令人舒心而愉快。锺叔河先生这样评价朱航满:“航满君作文、出书、编书,‘他只是结点缘罢了’,不曾幻想,更不至妄想,文艺还会有什么更多更大的效力。这也就是我欣赏他的缘故吧。”
这也是我愿意搜求朱航满的书、喜欢读他的一点因缘了。
责任编辑:白子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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