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奕伽
清明时节,雨丝如织,细密地斜织着天地。我站在祖父墓前,雨水顺着伞沿滴落,打湿了鞋尖。这雨,倒像是我的眼泪,无穷无尽地流着。墓旁的杨柳低垂着枝条,轻轻摇曳,恍惚间竟像是祖父在对我微笑。万物复苏之际,祖父却猝然长逝,享年83岁。令我痛心的是,我竟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祖父生于乾州一个贫寒之家。兄弟五人,排行老二。少年时遭遇饥荒,家中一贫如洗,但他背着柴火也不忘读书。他常对我说:“那时候读书,每天要走十几里土路,道路崎岖但志向从未动摇,就是要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最终鲤鱼跃龙门,他成为村中第一位走出去的大学生。大学毕业,他放弃省城的优越条件,毅然投身煤矿。我小时候见过祖父年轻时的照片:工装上沾满煤灰,目光却炯炯有神,手持扳手在井下测量,心中满怀赤诚。三十五年间,他从基层技术员做到矿长,一步一个脚印。井下千尺,煤尘满面,他的意志却愈发坚定。每每想起,既敬佩他的坚韧,又心疼他的辛劳。祖父的一生就像煤炭,燃烧自己温暖他人,奉献光热不求回报。在整理遗物时,褪色的工装、磨损的党徽、泛黄的笔记本,都在诉说着他的赤诚。虽身居管理岗位,却一生简朴。去世时衣柜里还挂着没拆封的新衣服,旧领带已经褪色。最让我泪目的是一叠捐款证书,祖父并不富裕,但每逢国难他必定倾囊相助。
我自幼在祖父祖母膝下长大,顽皮淘气,他给我取乳名“泺泺”,视如珍宝。记得小时候我体弱多病,祖父每天早起给我热牛奶,晚上放学回来一定问我吃药没。小学时我得了学习标兵,他高兴地立刻裱起来挂在卧室,至今还在。去年冬天他病情加重,还强撑着和我拉钩约定今年秋天要送我去国外。谁知春天还没过完,他就撒手人寰。这个约定,竟成了永远的遗憾。祖父的爱从不宣之于口,却深藏于行。每次远行,他会塞给我盘缠;节假日回家,他会谆谆教导,都是他无言的关爱。如今我想要报答,他却已离去,此恨绵绵无绝期。
祖父的性格刚毅坚韧。病重时还每天记录用药量,强忍疼痛不轻易呻吟。他的一生如同矿灯,照亮他人前行路;似井架天轮,承载着家族的希望。祖父勤俭持家,性情随和,与亲友邻居和睦相处,爱护子孙,以德服人,以理教人,德高望重。葬礼上吊唁者络绎不绝,有老矿工、昔日同事,还有曾受他帮助的人,都含泪追忆。我才知道祖父一生正直,助人无数却从不张扬。我深知祖父最期盼三件事:一盼我学成归国;二盼哥哥姐姐成家立业;三盼弟弟金榜题名。如今祖父虽逝,但这些愿望长存,我与家人一起努力实现,以告慰他在天之灵。
清明雨依旧下着,迷蒙了视线。我跪在墓前,恍惚看见祖父微笑着走来,像是要为我撑伞,我伸手想牵他,却只握住冰凉的雨丝。祖父,你为何走得这样匆忙?我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说。回忆祖父的音容笑貌,恍如昨日。
责任编辑:白子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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