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鹏

俗话说，隔行如隔山。一个人一辈子，也就是从事一两个行业。如果遇到能力强、经历丰富的人，他所熟知的行业也超不过十根手指的数量。管家这个职业，对于当前的国人来说，绝对是一个陌生的行当。英国作家石黑一雄所著《长日将尽》，就是一部讲述管家的长篇小说，带领读者探究在所谓的名门望族担任管家，所经历的酸甜苦辣以及历史重大事件背后鲜为人知的故事。

这部小说明线上写主人公史蒂文斯的一场旅行，暗线上通过穿插回忆，讲述他为达林顿勋爵服务三十多年来的个人生活经历，包含他对管家这个职业的理解和认识。史蒂文斯认为，一个优秀的管家，除了自己的专业无可挑剔之外，也不仅限于为名门望族服务，服务的这位绅士，一定是个品行高尚、社会威望很高的人，能够为国家利益乃至人类的公平正义尽力的人。服务好了这位绅士，等于为人类的福祉贡献了自己的一份力量，可以称得上是一位伟大的管家。

我们经常开玩笑说，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在阅读小说的过程中，你会感觉到作者通过主人公回忆往事时，故事讲得磕磕碰碰、含烁其词，有种犹豫不决、欲说还休的味道，让读者一头雾水，开始质疑作者的写作能力。别急，继续深入读下去，你会发现这正是作者的高明之处。因为书中史蒂文斯本人正处在迷茫、痛苦的时期，他的职业理想在现实中受到了严重挑战，他的职业荣光随着他服务的绅士自杀而化为泡影，他在自我欺骗的情感旋涡中难以自拔……这种以第一人称视角讲故事的小说叙事方式，给读者带来认知上的落差而产生的情感冲击是强烈的，于是暗赞作者写作手法高明之余，更加体会到读书之妙趣。

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如此无情地摧毁了史蒂文斯作为管家一辈子坚守的职业理想？书中这样交代，一战到二战期间，英国的达林顿勋爵本着自己认为的公平正义原则，一直斡旋于英、法、美、德这些国家的政要之间，达林顿庄园成为商讨国际大事的场所，而史蒂文斯此时就是庄园的管家。为了能够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管家，史蒂文斯尽职尽责管理庄园，尽心尽力为客人服务，他始终保持专业的职业操守，他放弃了爱情，甚至连自己父亲去世也不在身边。

然而，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历史的悲剧从此开启。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达林顿竟然被德国纳粹所利用，他所谓的“宅心仁厚”却成为法西斯欺骗世界的一个工具。当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欧洲沦为人间地狱，他的祖国也未能幸免，为此他懊悔至极，为了绅士的荣誉，他最终饮恨自杀。雇主在质疑中死去，管家更无脸面，史蒂文斯本以为自己能够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管家的职业梦想，如同即将完工的大厦瞬间倒塌一般。这既是历史的悲剧，也是人生的悲剧！

“以其巨大的情感力量，发掘了隐藏在我们与世界的虚幻联系之下的深渊。”这是诺贝尔文学奖评委会授予石黑一雄的获奖词。讲情感的力量，小说《长日将尽》无疑很到位，不仅成功地塑造出了一个很专精的、心怀梦想的贵族家庭的管家，而且能够牵着读者的心和这位从踌躇满志到沮丧落魄的管家的情感一起跌宕起伏。如果凭此就能获得诺贝尔奖评委们的青睐，那未免太低估了诺奖的含金量，小说通过这位管家的视角，向公众揭开了一个石破天惊的秘密，如同书中所写的那样：“这世界就是个轮子，以这些豪门巨宅为中心而转的。”这就是所谓我们与世界的虚幻联系之下的“深渊”。

石黑一雄曾说过，“创作从来都不是宣泄愤怒或狂躁的手段，而是用来抒发某种遗憾，纾解忧愁。”这个世界其实并不完美，但无论如何，我们还要继续前行。我欣赏石黑一雄的小说，就是因为他给读者带来了积极因素，给人们提供了一种情感舒缓的地带。过去已经过去，不要再自我欺骗和自欺欺人，而是要向着公平正义，向着光明大道，满怀勇气、充满信心地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