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当树叶发芽的时候,父亲都会站在窗前,向楼后凝视。楼后面是一棵大槐树,长得十分高大。我知道父亲在想什么,因为槐树下埋着一只黄母鸡。
这只黄母鸡长得十分可爱,身子圆圆的,两腿短短的,嘴巴尖尖的。它身上羽毛都是黄色的,就连嘴巴、爪子也是黄色的。只有头上的冠子红红的,像一团火焰在燃烧。它走路十分好看,一摇一摆的,就像一团黄绒线球在地上滚。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父亲响应国家的号召,支援大西北建设,举家西迁,从上海来到了西安。临行前,父亲去乡下老家和祖母告别。祖母把一只下蛋的母鸡送给了他,还特别叮咛说:“这可是一只会下红鸡蛋的母鸡哟!”
在我们乡下,无论是结婚办喜事,还是给孩子过满月,都要吃红鸡蛋,图的是个喜庆。当然,那些红鸡蛋都是颜色染的。但这只黄母鸡下的蛋比染的还要红,一个个就像炉里夹出的红煤球,十分耀眼。
到西安后,父亲在楼门前垒了个鸡窝,算是给它安家了。父亲怕它孤单,就买来几只鸡陪伴它,还买来一大袋草籽喂它们。父亲似乎对这只黄母鸡特别喜爱,每天下班回来,都要喂它一把米。我们说他偏心。他笑了,说:“它是南方人,得照顾好点。”
黄母鸡下蛋和别的母鸡不一样,它从不大声叫唤,向人们炫耀。它总是一声不响地钻进鸡窝下蛋,从不声张。每当这个时候,是父亲最开心的时候。他高兴地捧着鸡蛋让我们看,说:“看,又是一个红鸡蛋!”
黄母鸡下蛋很勤,几乎每天一个。父亲援建的工厂,也由一家,变成了两家、三家……
黄母鸡不但下蛋勤,而且十分勇敢。那年,它孵了一群小鸡娃。一天放学回来,我来到楼门前的小树林里,发现它浑身是血正和一只老鹰对峙着,满地是鸡毛。显然,刚才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老鹰见人来了,就慌张地抬起头来张望。但黄母鸡还是瞪着眼睛,和它对峙着准备再次搏斗。我气得捡起一块砖头向老鹰砸去。老鹰惊得跳起来,拍拍翅膀飞走了。黄母鸡抬起头,胜利般的“咕咕”叫开了。听到叫声,一只只黄绒绒的小鸡娃像一团团小绒球,从树林的草丛中滚了出来。父亲回来后,十分心疼。找来红药水,抹在黄母鸡的伤口。由于流血太多,再加上抹的红药水,身上的羽毛都染红了。它神气地昂着头,就像披着红袍,凯旋归来的大将军。
不幸的是,一天两个小孩在楼门口玩弹弓,不小心将黄母鸡打死了。为此,父亲十分伤心。他含着眼泪,把黄母鸡埋在了楼后面,并在上面种了一棵小槐树。
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小槐树已经长成大槐树,都高过楼顶了。每当父亲看到这棵树,就会想起那只黄母鸡。他说:“这可是一只会下红鸡蛋的母鸡啊!”□胡周崇
责任编辑:sxwork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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