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时间2023年3月13日，第95届金像奖颁奖典礼举行，马来西亚华裔演员杨紫琼创造了历史，凭借《瞬息全宇宙》中的Evelyn Wang，她成为奥斯卡历史上第一位获得最佳女主角的华裔演员。

上台领奖时，身穿一袭白裙的她，捧着“小金人”奖杯，说：“那些跟我长得一样的男孩、女孩们，这是希望的灯塔，这是无限的可能；这座奖杯代表着，大胆逐梦，梦想会成真；女士们，不要让任何人对你说‘你已经过了巅峰’，永远不要放弃！”

“打女”一拳打破好莱坞的天

一位亚裔女性在美国生存，在日常琐事中消磨青春，直到被意识到她是家里的超级英雄需要多久？Evelyn Wang的答案是139分钟。

一位亚洲顶级女明星只身闯到好莱坞，直到被所有人看见需要多长时间？Michelle Yeoh的答案是25年。

一位马来西亚华人，从一名小女孩到获得全世界认可、赞誉和仰望需要多久？杨紫琼的答案是60年。

作为香港功夫片史上一代“打女”，杨紫琼对很多观众而言可能并不陌生，但她作为少数族裔女性逆流而上，刺破偏见的坚韧成长史却不被大众了解。

18岁时，杨紫琼在妈妈的安排下报名当地小姐选美比赛，结果一举夺魁，顺势赢得了和周润发、成龙等香港一线男星拍广告的机会，通向影坛的大门就此敞开。

离开了家人的羽翼，杨紫琼接到的一个角色是动作喜剧片《猫头鹰与小飞象》中的女教师，外表秀雅、文弱，虽与她“选美皇后”的桂冠相称，却映照出彼时演艺圈阳盛阴衰、女性角色单薄的现状。

不甘被禁锢的杨紫琼，开始考虑如何在有限的规则空间下，拓出一条迥异于主流 “花瓶”的道路。

为了冲破银幕上男性主宰的局面，杨紫琼主动找到洪金宝，拜入洪家班苦练大半年。脱掉舞鞋和靓丽的名牌，她日均训练五六个小时，将筋骨的劳累淬成高强绝技。初出茅庐，便靠着在《皇家师姐》中惊艳的亮相，收获了当年金像奖的最佳新人奖提名。

1992年和成龙搭档《警察故事3：超级警察》，亲自完成了骑着摩托腾空驶向火车顶、徒手扒卡车等高难度的特技场面，没有替身和绿幕，也没吊威亚，差点连命都豁出去。

同样惊险的桥段，三年后在许鞍华导演的《阿金》中重演。拍摄一场从18米高天桥跳下的戏时，杨紫琼因角度没取好，摔坏颈椎，断了三根肋骨，几乎导致终生瘫痪。片方为此在结尾特地增加了向她致意的字幕。

多年后，说起昔日和死神擦肩的经历，杨紫琼表现出的更多是释然而非怆痛。她甚至会用调侃的口吻，说当年全香港共有三个人被列入保险公司的黑名单：成龙、李连杰和她。

“打女”成为了杨紫琼好莱坞机遇的敲门砖，大量国际团队向她抛来橄榄枝，背靠动作类型片这个领域内的深耕，千禧年后的杨紫琼，正式晋升为国际一线女打星。但与此同时，这些承载西方人对东方剑客、女中豪杰等刻板印象的角色，也在限制着她。

似乎过去的坚持都是在为这个角色做准备，直到《瞬息全宇宙》，人们看到那些幕后采访，关注到她在颁奖台上感激自己从未放弃这起起伏伏的漫长旅途时，才回忆起来，这样一位总是以坚毅的微笑示人的女明星也度过了那么多黑暗而孤独的征程。如果能够理解一位少数族裔、年纪已长的女性在好莱坞环境中遇到的艰难险阻，那么也不难理解，《瞬息全宇宙》中Evelyn Wang每一次遭遇的打击，能与杨紫琼本人在精神世界达到多强的共鸣。

中年妇女的多重宇宙

《瞬息全宇宙》内核的动人之处，绝非俗套的“金手指”爽文路线，而是将拯救世界的超能力移交给中年主妇——这样一类在银幕叙事传统里常年被放逐、被误解的边缘形象。导演期望从过去相对保守的价值结构中，开掘出生命意义的泉源，即“体验”二字。

早前接受GQ采访时，杨紫琼曾含泪表示，这是她期待已久，并“为之彩排了一辈子”的角色。她终于有机会将亚裔底层移民的故事搬上银幕，并向家人和粉丝证明，自己不但会武打，还能演出各种搞笑、真诚或悲伤的情绪。除此之外，更令杨紫琼动容的是，“导演和我都想借这个机会为这一类的女性发声。因为她们值得被看到被听到。”

不为他人作配，不烘托别人的精彩，只讲述自己的故事。杨紫琼可以在这个角色的多重宇宙中穿行，忽而是隐忍的东方母亲，忽而是舍弃一切获得功名的功夫明星，忽而是眼睛意外受伤却得到父亲支持的京剧名伶，忽而是被狡猾同行用俗烂技艺比下来的女厨师…… 

在Evelyn Wang的多重宇宙中，也隐含了杨紫琼的多重宇宙。她脱下华袍、卸去坚硬的铠甲，面对强势的老爸、懦弱的丈夫、叛逆的女儿，终于和千千万万普普通通的华裔女性站在一边。

生活的重压下，她们有时不堪，她们有时脆弱，但她们本该拥有更美、更好的人生。坦荡直白的缺憾真正成就了杨紫琼。她终于不再饰演永远能打赢敌人的女侠，永远能保持高傲扬起嘴角的名流，永远不会低头的政客或富商——她身上有了普通人的困顿，她开始诠释生活的平凡、琐碎和复杂。

杨紫琼夺得奥斯卡最佳女主角的事实，一定程度上也代表了少数群体对有朝一日坚持就能获得回报的众望所归。他们经历着结构性的不公，面对着有限的公平和机会，但如果一名坚持了40年奋斗不息的亚裔女演员可以站在好莱坞领奖台上，那么更多还在坚持着的无名之辈，或许也有可能通过自己的努力，为自己的命运选择持续注入能量。 

就像60岁的杨紫琼所说：等到《瞬息全宇宙》的角色，像前面40年都在为这一刻彩排。在一个被刻板地认为已濒临“凋谢”的年龄，她再一次用坚毅和执着向世人诉说，有些事情值得一生的时间去追求，去坚持。